从个体企业家精神到公司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精神”大讨论系列之八

企业家精神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和市场经济转型升级的核心驱动力之一。传统上对企业家精神的理解大多认为是企业家个体需要具备创新、冒险、领导力和创造性精神等特质，推动企业在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进而不断发展壮大。然而，随着信息社会向数字经济、智能社会的跃升，以在位企业为主体推动创新创业活动的各种新兴模式不断涌现，导致公司同样需要发展和培育企业家精神，以应对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变革。自然而然地，相关研究和讨论也需要从个体企业家精神向提炼公司企业家精神内核进行转变。

发展公司企业家精神的必要性

公司企业家精神得以滋长的基本条件源于公司创业情境的普遍化。从工业时代、信息时代再到数字时代，公司的组织形态和竞争模式发生了本质变化，一些大公司开始倡导自革命，并率先向创业型公司转型。海尔积极打造小微平台和创客实验室，以企业家精神激活组织内外部的千千万万个小微个体，让企业家精神在组织上下自由流动；阿里巴巴、百度和腾讯等头部互联网企业通过积极布局公司创业战略，主动将原属于组织内部的创新、创业和创造平台延展至更广泛的利益相关主体；云南白药、首汽集团等大型国企则通过创造性地参与创业活动，成为新时代中公司创业的生力军。从趋势上看，众多在位企业正在主动或被动地适应、调整和重新定义自己，尝试以创业精神激活组织上下，加速自身与数字化、生态化和新型全球化的融合。这些实践现象反映出发展公司企业家精神是企业在数字经济时代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活力之源和升级之道。

其一，在数字化力量的强势介入下，企业在创新创业行动参与、创业边界划定以及创业伙伴选择等各方面均有很大程度的放松。正是数字化时代企业加速创新的必要性激励了组织更积极地去同时试验一些创业活动。在这一背景下，企业不再押注于单个创业项目，而是开始尝试同时开展多个创业活动，甚至将它们组合起来。为了提高创新潜力，在位企业既可以选择通过启用位于公司外部的公司孵化器或加速器来协调组织创新过程中生成的对立和紧张关系，也可以通过利用外部供应商的创客空间和合作空间来分配创新创业项目。

其二，新时代中的组织与员工关系正在发生重构。一方面，员工对个体价值实现的需求日益加剧。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兴数字技术不仅给个体带来了更多的机会和挑战，也改变了人们的行为和价值判断标准。在数字经济的冲击下，越来越多的员工开始追求工作中的自由、灵活和创造性发挥，内部创业、平台用工、离职创业等更多元化的职业选项开始出现在个体的职业列表中。另一方面，组织对员工创造力、创新的需求日益加剧。平台化、网络化的组织结构不仅使得“人人创客”成为可能，也驱使企业更注重员工主动性创新创业行为的激发与培育。

其三，跨区域、跨产业、跨业态的创新创业生态正逐渐形成。在此前提下，推动企业家精神从管理者个人的“领袖魅力”展现向塑造组织整体层面的公司企业家精神过渡也是响应时代变化的必然选择。具体而言，公司创业行为是一种基于价值创造的利益相关者关系契约，随着公司创业形式的丰富，参与主体呈现多元化，治理也将突破母子公司、组织内部，逐渐转向对组织生态化、组织间网络的治理，这也驱动越来越多的在位企业开始通过与新创企业建立连接以获取新技术或财务效益。

公司企业家精神的内涵与意义

相比于传统意义上围绕创业者或企业管理者进行界定的个体企业家精神，公司企业家精神更侧重于组织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而展开的创新与创造。首先，在位企业开展公司创业的动机不再局限于克服“大企业病”，而是主动地创造竞争优势，甚至改变商业的基本逻辑。其次，在位企业特别是头部企业日益成为创业活动的主体。公司创业实践活跃的背后可能是互联网和数字化诱发的公司战略更新、组织变革及其管理逻辑转变。更重要的是，区别于个体层面的企业家精神，公司企业家精神的价值远不止开发有利可图的创业机会，或是满足个人的创业梦想，而更多地延展至主动构建平台网络乃至创新创业生态系统。这不仅在微观上为广大独立新创企业提供了创业成长的助推力，提升了个体创业成功率；同时也在宏观上推进了产业结构的转型与升级，有利于行业和营商环境的整体优化。

公司企业家精神不仅仅是一种管理模式，更是一种企业文化和价值观的综合体现。它不仅强调自主创新、追求卓越、勇于尝试等特征，还通过激励员工积极进取、主动连接多元创新、创业主体来实现企业整体的创新发展。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张瑞敏先生曾谈道：“企业家不但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更要善于激发群体智慧，善于授权，善于培育新的企业家群体，这就要求企业家精神要有更高的追求，更宽广的胸怀，更高的境界。这种新的企业家精神有三个核心要素：运筹能力、历史使命感和更大的格局。新的企业家精神，要以自己的历史使命感，运筹各种资源，为员工搭建一个格局足够大的平台，让所有的员工在上面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故事。”这正是对新时代公司企业家精神的最务实描述。

从组织层面来说，公司企业家精神能够为组织整体运作提供一个主题或方向。在企业家精神导向下思考组织的概念以及组织资源配置，将有助于促进公司整体的战略灵敏性、创造性和创新性。因此，当企业家精神被引入到公司战略之中，并在与之融合后塑造出全新的公司企业家精神后，会更有助于企业洞察公司能去向何处、以多快速度到达目的地以及如何到达目的地。

如何培育和发展公司企业家精神

为了应对数字化、全球化和可持续发展趋势，企业需要采取一系列措施和策略来培育和弘扬公司企业家精神，以此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

首先，公司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同样是创新。但需要注意的是，对于公司整体而言，为了创新而创新是短视的。只有创新可以带来能抵消其成本、回报股东承担起风险的现金收益时，才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有利。具体来说，公司企业家精神导向下的创新方案应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创业新方案与公司整体战略保持一致；创业新方案能贯彻执行；创业新方案有明确的结果导向。据此，一方面，公司可以在组织内部建立创新文化和创新氛围，鼓励员工提出新的想法和建议，并通过激励制度和奖励机制来鼓励员工创新和尝试。另一方面，公司也需要将变革制度化，让不同级别的员工都能够积极地参与到新机会的识别与开发过程之中，并与员工一起共享和承担创新活动所带来的风险与回报。

其次，公司企业家精神培育还应落脚于围绕用户、企业、社会的多种价值共创与共享。事实上，公司企业家精神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企业通过向用户和员工赋能开展创业活动，创造产品和服务价值并将价值分享给多主体，从而最终提升系统整体价值。一方面，大企业、创业平台、各类创业服务组织对初创企业进行资源赋能和能力传导，帮助创业者以及初创企业获得成功；另一方面，初创企业、各类创业服务组织也会反过来对大企业进行资源反哺和思想赋活，促进大企业转型升级。因此，公司企业家精神的培育不仅需要始终坚持自我驱动，凭借强大的创新能力和冒险精神保持敏锐的市场洞察力，抓住机遇并不断扩大业务；还需要就如何在机会识别、开发、利用等问题上与用户、初创企业以及更广泛的利益相关体展开互动与协作，实现公司与用户、初创企业以及其他利益相关体的价值共创和共享。

最后，公司需要确保企业家愿景在组织内共享的同时，企业家行为可以在整个组织内自由发生。传统上，人们总是认为企业家行为的发生一般都是随机、无计划和意想不到的，因此超出了传统战略管理的范畴。然而，发展公司企业家精神的一个关键就在于要明确公司可以而且必须在战略管理中处理与企业家行为相关的各项事宜。在公司内建立新的业务应被视为公司战略决策过程中与之融为一体的连续部分，而不是一项随公司主流商务前景的变化而变化的保险措施。

（田莉系南开大学商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南开大学创业研究中心主任；冯潇系南开大学商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