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经济前景非常黯淡

今年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说，英国经济将在今年萎缩0.6%，英国成为西方七国集团中唯一经济增长为负数的国家，连俄罗斯经济增长率有望在今年达到1%。

英国经济糟糕表现的四个方面

第一，英国家庭生活成本居高不下。英国通货膨胀率一直徘徊在10%左右，使家庭预算捉襟见肘。居高不下的能源零售价格给家庭带来压力，英国家庭的能源账单上限为每年平均2500英镑，从4月起每年增至3000英镑，这将持续至2024年3月31日。一些分析师预计，从7月起，账单可能会降至2200英镑左右。然而，这一数字仍约为2021年末水平的两倍。

通货膨胀和生活成本提高导致英国民众对现实极为不满。2月1日英国爆发了包括护士、铁路工人和教师在内的50万人大罢工，他们要求工资与通货膨胀的增速和他们劳动力的实际价值相匹配。这次罢工是在十多年的紧缩计划和社会服务削减之后发生的，这些紧缩计划对穷人和中产阶级造成了特别严重的打击，英国经济的这一变化加剧社会的不平等。

第二，“迷你预算”反映了经济政策的左右为难。面对生活成本提高的现实，时任英国首相利兹·特拉斯推出了“迷你预算”减税方案。特拉斯政府信奉通过鼓励经济增长来降低税收的经济哲学，这套理论被评论家称为涓滴经济学，因此被称为特拉斯经济学。“迷你预算”也被称为“增长计划”，该计划在五年增加1610亿英镑国债，以支撑大规模减税措施。

英国全社会对“迷你预算”反应强烈，英镑汇率急剧下挫，市场预计国债大幅增加的前景导致债券市场大幅上涨，金边证券收益率大幅上升。英格兰银行被迫临时购买政府债券，以稳定市场。由于担心利率上升，银行和建筑协会撤回了一些抵押贷款产品，停止了对新客户的抵押贷款，爱尔兰银行停止了所有新的抵押贷款。全国建筑协会宣布把抵押贷款固定利率增加0.9%至1.20%。

IMF发表声明公开批评“增长计划”，称“英国措施的性质可能会加剧不平等”。全球信用评级机构穆迪将这些计划描述为“信用负面”，并警告称这些计划“可能会更永久地削弱英国的债务负担能力”。穆迪随后将英国经济前景下调至“负面”，并称之为“英国债务负担能力的风险”。美国总统拜登在“迷你预算”宣布后的第二天提出批评，如此扩张性政策不利于全球打压通货膨胀。

特拉斯在国内外一片指责声中黯然辞职，在这之前财政大臣亨特宣布撤销了大部分“迷你预算”的减税措施。“迷你预算”遭到抛弃的原因有三个，从根本上说，没有资金的减税政策是扩张性的，而扩张性财政政策与英格兰银行提高利率以控制通货膨胀率是相违背的。市场面对英格兰银行的预期利率在“迷你预算”之后会提高很多，预期利率上升将打压经济增长。永久性减税在未来无法通过借贷获得可靠的资金。市场不相信这些措施导致的生产率提升足以为减税提供资金支持，也就是说，国债高企导致的债务水平不可持续。

第三，高利率打压经济。目前英格兰银行把央行基准利率提高至4%，这是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高水平。路透社的新闻报道说，大多数经济学家预计英格兰银行还会在3月加息一次，基准利率将达到4.25%，而金融市场的利率将在2023年的中期达到4.5%。

英国的家庭在生活成本增高情况下削减支出，而上升的利率使民众面临越来越大的加息压力，多达270万有短期固定利率抵押贷款的房贷者预计每月至少要多支付100英镑。由于消费者和企业可能会控制支出以帮助满足更高的借贷成本，这可能会抑制经济活动。

第四，劳动力短缺。据英国城市智库中心的数据，英国的失业率可能比政府官方数据高出三倍。该中心表示，官方失业数据中可能会增加300多万声称经济不活跃而失业的成年人。英国脱欧后更严格的移民规则加剧了劳动力短缺。欧洲改革中心估计，由于劳动力“自由流动”的结束，英国劳动力缺口超过30万。

英国上议院经济事务委员会的报告认为，50至60多岁提前退休而导致既没有就业也没有求职的人数超过50万。经济学家一直对英国劳动力萎缩的原因感到困惑，一些人指出工作年龄人口中长期患病和残疾的人数增加而导致劳动力减少，而另一些人则指责英国脱欧阻碍了欧盟内部人员的流动，欧盟内部人员流动曾经填补了英国许多薪酬较低的角色。上议院经济事务委员会的调查认为，提前退休也是劳动力短缺的重要因素。

英国经济糟糕的原因

第一，脱欧是英国的一个损失。根据2022年底欧洲改革中心的研究成果，脱欧导致英国经济2022年第二季度GDP下降5.5%，投资下降11%，商品贸易下降7%。2023年1月彭博经济研究所发表的研究报告认为，脱欧每年给英国经济造成1000亿英镑的损失，影响范围从商业投资到公司雇用员工的能力。有些经济学家认为，英国经济规模比应有的规模小4%，商业投资显著滞后，来自欧盟的工人缺口扩大。脱欧成为英国经济的自残行为。现在的事实证明：2016 年英国公投脱欧后，英国的经济表现开始与七国集团的其他国家背道而驰，并且此后有所扩大。

第二，“英国病”旧病复发。当前糟糕的英国经济不仅源于脱欧，在脱欧之前，英国经济的病症已经显露。2016年之前，英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长和商业投资都很疲软，这些问题与脱欧没有关系，而与20世纪70年代的“英国病”相似。在经济学中，英国病是一个贬义词，用于描述1970年代英国经济停滞时期资本投资率和劳动生产率疲软的现象，以及紧张的劳资关系。英国也被称为“欧洲病夫”。

1979年撒切尔上台执政，推行了货币主义为指导思想的自由主义政策，降低了收入的直接税并增加了间接税，提高利率以减缓货币供应的增长，从而降低通货膨胀，对公共支出实行限制，并减少教育和住房等社会服务的支出。到1982年，英国开始出现经济复苏的迹象，通货膨胀率从18%的高位下降到8.6%，但失业人数自1930年代以来首次超过300万。到1987年，英国失业率下降，经济稳定而强劲，通货膨胀率很低。学界就把治愈“英国病”与“撒切尔实验”联系起来。

在撒切尔夫人1990年辞职后的20年里，英国经济再次陷入困境。几乎所有撒切尔夫人反对的东西——国有化、增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都重新流行起来。 撒切尔时代标志性的政策和成就正在英国被一一瓦解。在1979年撒切尔夫人赢得大选40多年后的今天，“英国病”重新回来了，但撒切尔夫人已不复存在，英国的政局已处于分裂和无法治理的局面。英国人在呼唤他们心中的撒切尔夫人重新回来，这就是利兹·特拉斯想把自己打扮成撒切尔夫人第二的缘故，但特拉斯的实践让英国国民失望了。

糟糕的经济呼唤英国政治家的勇气

“英国病”不可能彻底治愈，市场经济固有的周期性波动是长期性的终身问题，但脱欧是英国人自己闯下的大祸，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英国民众已经对脱欧后悔了，他们发明了“Bregret”一词以表达脱欧的悔意。

Bregret一词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英国人开始支持政治家仍然不敢说出的事情：英国应重新考虑加入欧盟。英国的两大主要政党都不支持重新入欧，都没有承诺在1975年和2016年之后举行英国第三次公投。但如果询问英国民众，他们将如何在公投中投票，57%的人表示他们会投票重新加入。英国完成脱欧仅在过去一年，加入欧盟的立场已发生了如此的转变。这意味着需要政治家拿出决断的勇气面对现实。

所有这一切意味着，英国或许还有机会自救，这将取决于谁组成2025年的新一届政府。现任总理苏纳克是一个技术官僚，对身份政治不感兴趣。目前工党领袖基尔•斯塔默成为下一任总理的可能性很大。英国在18世纪创造了治理国家的模式，但时代变了，原有的旧模式必须改变。英国治理模式的一大转变是加入欧盟，而这种转变已被逆转。现在的英国又必须做出一个重大的、事关生死存亡的选择，是选择重新加入欧盟，还是留在欧盟外独自落后于时代的步伐？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