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故宫海棠季(原图为于小花老师拍摄)
“幽州之地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中有五关:居庸可以通大车通转饷,松亭、金坡、古北口只通人马,不可行车。外有十八小路,尽兔径鸟道,只能通人,不可行马。”
宣和七年正月二十日(金天辅七年,1125年2月24日),宋徽宗下旨,以尚书司封员外郎许亢宗充贺大金皇帝登宝位国信使,出使金朝。在路过幽州(今北京)的时候,使团中的不少人,对这里的兵要地理非常感兴趣,更对燕山南北,已收复和未收复的山前山后诸州,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心情。
唐末五代,中原混战,幽州军阀刘仁恭父子,却基本凭借一镇之地,就能扛住契丹铁骑,十几年的不断攻伐。终阿保机时代,也不能越过幽州防线,南下中原。然而后晋消灭刘氏父子后,却由于野心家石敬瑭的出卖,北方藩篱尽失,此后契丹南下中原,耶律德光在开封称帝,差点就改写中国历史的命运走向。
幽云(燕云)十六州地形图
前朝世宗到本朝太祖、太宗,都曾想着收复幽州,结果不了了之。
如今辽朝覆灭,金人崛起于东北,我们打不下的幽州,他们打下来后,卖给我们,可我们能守住吗?未来的历史又有如何走向呢?
不过在当时,包括许亢宗在内的多数宋朝君臣,决然不会想到,回到开封两个月后,金太宗竟然撕毁“海上之盟”,下诏伐宋。那些被俘汉人,曾经的辽人,私底下偷偷跟他们的,金兵即将入寇的“小道消息”,并非诳语!
三年后,开封陷落,北宋灭亡,许亢宗南逃。
金灭宋之战
不知此时此刻,许亢宗会不会想到,俘虏走两朝宋天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金兵中,有没有昔日曾经哭得一塌糊涂,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他感慨如此重情重义,“吾人无也”的金朝“朋友”?
刘仁恭家族和赵氏家族的特殊关系
当时的幽州节度使刘仁恭是个极其残暴的家伙,这混球儿让“人体刺字”真正成为了一门艺术,而且是书法艺术!为了征兵打仗,他悉发治下州县十五以上男子,无论贵贱,一律刺字,寻常百姓面刺“定霸都”,士人臂刺“一心事主”。整整二十万人,这刺下去,还不得造就多少书法大师?
刘仁恭出身于武将世家,他的父亲刘晟由深州(今河北深县)客居幽州,逐渐得到当地藩镇集团的任用。到刘仁恭这一代,已经和三任节度使两代结缘,这点和赵家非常相似。不过,刘仁恭野心很大,志不止于此。你李家能兵变为主?我为啥不行?
晋王李克用墓十二生肖石浮雕像
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刘仁恭暗中与幽州的死敌、晋阳(今山西太原)节度使李克用联络,在后者的支持下,夺取了节度使的宝座撵走了故主李匡筹。
但对于恩主李克用,刘仁恭一样翻脸无情。趁朱温、李克用鏖兵河上之际,刘仁恭乘机反攻李克用,占领了沧(今属河北)、景(今河北景县)、德(今属河北)三州,强立长子刘守文为横海节度使,遂跃居“河朔三镇”之冠,成为北方仅次于朱、李两家之外的第三大强藩。
然而好景不长,此后不久,刘家内讧,刘仁恭次子刘守光囚父杀兄,自任幽州节度使,并自立为大燕皇帝。为了当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愚蠢颟顸的刘守光不惜把周围各种势力得罪个遍。但皇位尚未坐热,就被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大军击败。
梁太祖乾化三年(西历913),晋军攻占幽州,刘守光和他被囚禁中的老爹刘仁恭一起被擒。次年,父子俱被晋军所杀,幽州也陷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浩劫之中。
“天下第一赑屃”,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德政碑的碑座
查询史料,当时刘氏政权的涿州刺史叫刘知温。如果赵敬果真是官终涿州刺史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早在乾化二年涿州失陷前就已去世了,即便没有去世,也必然死于乱军;其二,赵敬远走高飞,避难“她乡”了。
赵敬家族跟刘仁恭家族的关系非常紧密,不但表现在赵敬的历任数州刺史,更表现在绵延数代的特殊情谊。如果套用海峡两岸特殊年代造成的特殊环境下的特殊感情而言,这就是“大院文化”,或言之“眷村情结”。
我们都知道赵匡胤是个非常念旧的人,刘仁恭的曾孙刘光乂(后改名廷让)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之一,不但是其改朝换代、周宋鼎革的基本班底,也是太祖、太宗两朝,始终得到重用的将领之一。刘光乂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十余年,这种情况在宋代三衙管军武将中是十分罕见的。即便在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解除石守信、王审琦等义社老兄弟的兵权之后,刘光乂也仍执掌禁军大权。
燕王刘守光的“应圣元宝”
由此,赵匡胤对刘光乂的特别信任,和刘、赵两家之间的特殊亲近关系可见一斑。这应该说,也是两家早年父一辈子一辈,数代交情的延续。互为袍泽,则相互帮衬;哪家出头,则全力相助。既然刘、赵两家的关系如此密切,一荣俱荣,一损既损,那么赵家,也就不能不因刘氏家族的败亡,而遭受牵连。
更何况,新任节度使周德威为立威除弊,打破原有的藩镇内部铁板一块、自相授受的僵化秩序,开始对刘氏旧臣进行大清洗,甚至“幽州旧将有名者,往往杀之”。 覆巢之下无完卵,想改换门庭,继续吃粮当差都不可能,搞不好脑袋也要搬家,于是只能避难“她乡”了。
小难避城,大难避乡
这个“她乡”,就是刘氏夫人的老家——保州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
中国有句老话儿,也是老理儿,叫:“小难避城,大难避乡”。
五代耀州窑摩羯形水盂(辽宁博物馆)
要躲兵灾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别呆在城市里就差不多了,躲到哪个乡下土豪大族的寨子里,一般大军不会主动去浪费时间,只要谁在“中央拥护谁”能贯彻始终,族长照样纳粮当差就行,绝不会招惹新政权的讨伐。
农业社会,城市是容易堆积大量实体财富的地方,平时农村生产出来的物资涓涓细流汇集到城市。屠城市当然容易瞬间获得大量有形财富,从金银到布匹。农村其实安全得多,因为本身它是生产这些物资的单位,随时堆积大量财货的时候反而不多。相反,封建统治者需要这些农村生产粮食和其他产品供应他们。如果刚好还是当地大族,壮丁多,寨子修得好,同时又及时表示了恭顺,主动上缴贡赋,攻击收益就不大了。村庄在战争期间,只要别被小股散兵游勇、过境匪帮给破了,就多半能幸存下来。
赵家从幽州迁居千里之外的保州,看来是举家南来,一则此后,赵家以保州为故里;二则赵敬除了弘殷—匡胤兄弟这一支脉外,还有其他子孙,“保州宗室”即是。
不过,赵敬的墓却在幽州,是落叶归根,还是别有隐情,此处就不考据了。但赵敬家族南迁保州时,显然已是家道中落,仓皇潦倒了。
前蜀高祖王建永陵抬棺力士
这就是五代那个乱世里,个人和家族的终极命运,浮沉无定,祸福朝夕。
对赵家而言,自赵敬落籍保州始,为一分水岭也。
不知不觉中,冀中大平原上的那个小村子——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今清苑区东安村),赵敬的儿子赵弘殷却已经渐渐长大成人了。同关于他父祖辈如出一辙般的记述不同的是,出身于知识分子干部家庭的赵弘殷在青少年时代里,除了“雅好儒素”的家庭传统外,还十分“骁勇,善骑射”。
冀中有自古习武的传统,保定这个地方,民风强悍、习武成风,历史上就多镖师、教头。时至今日,习武的风气仍然很盛行。同时,那年头儿,“士之生于是时者,系乎绊足、动触罗网, 不知何以全生也?” 读书人窝火受气、没有出路不说,搞不好还可能随时掉脑袋。反而不如个粗人,有两膀子力气,能用刀枪杀出个富贵。于是,很多读书人不得不弃文从武,期望用投笔从戎,改变自己的命运。
赵弘殷半身像
赵弘殷就这样走了,撇下母亲和弟弟妹妹,头也不回的南下镇州(今河北正定)投军了。我们不能过多指责他什么,因为这是那个大时代造的孽。与其一起等死,不如闯出去,打拼一片新天地,也许这样全家人的活路会更多。
果然,这一出门就碰到了好事儿,捡了如花似玉、聪颖贤惠的好媳妇。
风雪迷途捡媳妇儿
当时的定州,现在也叫定州,与清苑县(今石家庄清苑区)一样,是河北省保定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两县县挨县,有京石高速公路贯穿,今天如果坐车去,不消一两个小时便能到达。即便在赵弘殷的时代,也是抬腿就到。孰料老天爷要促成一桩好事,便要欲扬先抑。
正值隆冬,忽降大雪,风雪阻途。
家道中落的赵弘殷身上也没什么盘缠,何况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不是想买吃的,就一定能买到。在定州安喜县(故城在今定州市区东)一个叫“杜家庄”的小村子,饥寒交迫的赵弘殷,昏倒在一家大户人家门前。
前面那位老刘国舅的公子刘涣,《宋史》本传称其“有才略,尚气不羁,临事无所避,然锐于进取。”从辈分上说,赵弘殷的母亲是刘涣父亲刘文质的祖姑母。所以,日后在“状元学士”范镇面前,提起大表哥的这桩传奇姻缘,老头子不免神采奕奕:
“宣祖初自河朔南来,至杜家庄院,雪甚,避于门下。久之,看庄院人私窃饭之。数日,见其状貎奇伟兼勤谨,乃白主人。主人出见而亦爱之,遂留于庄院累月。家人商议,欲以为四娘子舍居之婿。四娘子即昭宪皇太后也,其后生两天子,为天下之母。定宗庙大计,其兆盖发于避雪之时。圣人之生,必有其符,信哉!”
杜家显然是大户人家,使奴唤婢,和早已落毛凤凰不如鸡的赵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河南巩义宋神宗永裕陵武将
一个很有意味的细节是:在宋人的记载中,完全查不到作为“祖宗老爹”赵弘殷的生年,但其妻,这位杜家四娘子的生年,甚至于杜氏五位兄弟的生年都历历有载。
《宋史》的相关记载说这位嫁女的老庄主叫杜爽,作为地方望族,不但家底殷实,而且乐善好施,在当地很有影响。
杜爽老人这眼力,也真可谓毒辣!一个来历不明、前途未卜、身无分文、饥寒交迫、破衣烂衫的外乡小伙子,在村里干了几个月活儿,就因为谨言慎行、手脚勤快,便值得把女儿托付终身?
在常人看来,这无异于一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赔本买卖。可杜爽还就一锤定音,把唯一的闺女,嫁给了赵弘殷。
河南巩义宋神宗永裕陵客使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神助?
难道还是做父母的看女婿的眼睛更准确?
难道还是老实本分更打动人心?
难道杜爽不怕女婿在战争上阵亡,让自己的女儿当寡妇吗?
难道从刘昌到杜爽,只有赵家的外公们有如此慧眼?
难道……
赵匡胤爹妈的时髦婚姻
当白马驿前的滚滚黄河,裹挟着清流老爷们的尸首一路东奔向海的时候,中国社会正悄然进行着一场“观念革命”。
河南巩义宋神宗永裕陵走狮
汉魏以降,影响中国数百年之久的门阀政治彻底终结。庶民,甚至更为贫寒的社会底层成员,有了较多社会风云机遇的出头天。与之相表里,以往那种代代高官,世世簪缨的权力世袭也同时终结了,这就使得那些依靠个人才能而崛起的达官世家,不可能凭籍祖辈的贵盛来维系家族的累世荣显了,残存的恩荫制度至多只能保证一二代的富贵,同样不能传之久远。
要想永保富贵,必须让家族成员实现新陈代谢,不断吸取新鲜血液。表现在婚姻问题上,就是在女方择婿往往打破阶层局限,在下一层级中择取有发展潜力的男子。简单说,就是唯才择婿。
从这个意义而言,杜爽择婿赵弘殷,不过是刚开了个风气之先,“唯才择婿”的好戏还在后面。
王处直墓彩绘散乐图浮雕
赵弘殷南下投军,不出百里就捡了个媳妇。在那个“小富即安”观念盛行的小农社会,倘是其他人,甚至是多数人,也就在杜家庄老丈人家一忍,老婆孩子热炕头,温馨又惬意,温柔乡自然胜过风餐露宿、刀头饮血的铁血军旅路。
可真若如此,那就不是赵弘殷了,杜爽又岂能看得上这个花郎穷汉?
婚后不久,赵弘殷就离妻别家,赶赴镇州,加入武顺军节度使王镕的军队。镇州,也就是今天京广线上的河北省正定县。从定州到正定,还没有清苑到定州远呢?!
王处直墓志铭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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