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 摄心魂
——《群丁》
进入现代以来,随着资本主义现代化生产方式的普及,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地区的文化文明特色总是在趋向于一种相同的表层化的娱乐符号构建,背后则是一套相似的经济生产逻辑。无论放在橱窗里的是什么,他们都已经被放在橱窗中了。脱离了原来的经济生活基础,过去的某种时代记忆就成为了完全的审美趣味,乃至于现在处于“工人阶级”地位的人们当然既无法和所谓“石库门”“xxx的诞生地”共情,也无法脱离在“老上海风情街”扮演一个永远新鲜的外来者-消费者的角色。他们只能怀一个莫名其妙的旧,同时并不感觉自己应该参与到对这座城市的过去的书写中。
春风造就的断裂在东北被撕扯而难以愈合,在江南则靠着涌入的血液在伤口处生长出了新的肢干。城市的空间在资本主义时间的进程中被不断替换和扩张,当建筑被移除和改造,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过往的某种叙事也随之陈旧或不得不被淡化、驱逐和放弃。“新上海人”不再是上海人了,21世纪的全球化恐怕已没有新边疆供人定居和参与,只有准备好的大农场等待新的羊群。
黄浦江沿岸春风前后对比。高楼大厦背后凝聚着工农阶级的心血。但这批人却从未享受过自己的建设成果。
对于官方宣传者而言,他们有意掩饰“诞生地”和近代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的另一面——作为“远东第一大都市”的资本生产中心和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空间枢纽(从中心-边缘理论来看,这种结构显然延续至今)。对他们来说,斗争的对象和实质都不存在了,只存在一个空洞的纪念躯壳,号召要“继续奋斗”。历史将作为华美的展览馆和“创新”的周边被出售,以延续“x色基因”。//笔者非常建议有条件的读者在一些日子里前往徐家汇之类看上去非常高端的高楼大厦的消费中心,当那些通常连篇累牍地播放精致广告的大屏幕上显示标语和庆祝时,你认为这是一种胜利还是一种揶揄?
对于网络上的批评者而言,事情则通常非常明显。从叮咚鸡时代到层出不穷的消费主义花招和娱乐现象,上海回归到了一个从未改变的邪恶形象,象征着买办,象征着资本,象征着“外国”和本国“崇洋媚外”群体的勾连和结合。上海是一个在中华大区格格不入的既不封建也不社会的异端,是没有“江南”这一传统符号保护的强烈的现代化和外化的存在。或许这里的矛头本该指向更“上海”的香港,但显然,香港的影响力在如今中国大陆的流量互联网上实在小的可怜。而上海毕竟又没有“两制”。
如今纸醉金迷的外滩。外滩表面上的繁华是上海娱乐化的代表之一。
对于大多数不闻旺座的一般路过民众来说,上海是一个值得艳羡的城市符号,是不出国所能追寻到的和“县城”“老家”对比最强烈的地方。“魔都”,纸醉金迷,意乱情迷。我们也许可以用国际和历史上的文化作品作比,因为“乡下小子进城市”这个母题同时结合了个人实现-阶级跃迁和空间转换-文化冲击,实在是太经典而相似了。《红与黑》中的于连向往巴黎,盖茨比渴望在纽约扬名立万。《你的名字》和诸多“现实主义”向的二次元作品里,东京成为城市“景观”绝佳的取景地和戏剧化场景的提供地——往往还要call一手新干线、商场等等。大城市是充满机会的地方,是不受死气沉沉的封建文化和官僚主义束缚的地方,是洋溢着新奇的娱乐体验和可爱商品的地方。大城市就是新自由主义所许诺的成功场所和空间上的存在。全球的大城市莫不如此。
同时,上海在文化符号上又是特殊或者说突出的;北上广深中,也只有它承载了最多的文化产业——消费主义——文化娱乐创意服务……(上海和广州及新近的杭州在这方面的角逐是很有意思的,限于篇幅并不展开)。它的对外开放首屈一指,现代性的洋气同时从欧美和日韩吹入。它成为了全球文化产业的重要阵地,这意味着从上到下一整套从音乐剧到咖啡馆、从city walk到迪士尼的庞大的既有场景化也有碎片化的消费文化体系,而这些文化体系都和一个场域相联——上海。上海的本地文化虽然在多方的有意识的解读下难以茁壮地产生系统性地影响力,或者说在全球化的经济基础上这一对抗同质化的努力本来就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但是通过扮演忠实的主持人和赞助者,上海同时以中国的上海面向世界,而以世界的上海面向中国。
南京路步行街一景。步行街是最能体现消费主义和所谓“活力”的地方之一,常年人头攒动的南京路更是如此。
娱乐的上海把“上海”也娱乐化了。在我们的流量互联网平台上,大城市从未以如此片面地形式展现出来,也从未以如此可乐的外表展现出来。这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不是吗?梗文化的享乐结构在为每一个词汇创造固定的包袱基础,城市的管理者未必在寻找一个刻板印象,但是广大的自媒体和产销合一的用户们在。当上海成为“中产”文化在城市竞争中的领头者,它很快也就被固定为了这种文化的唯一代表。广州尚且有拖鞋、省凳、白斩鸡等自我解构,上海则不得不坚持资本主义嘴硬,只有在民族主义的保护下才敢投身宣传-舆论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京爷和沪爷的IP困境差不多,但是北京不可能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对于广大抽象群众来说,无论是官方还是厂商对于词汇话语权的争夺都是孱弱的,但是后者却掌握着不倒翁的底儿——它有着经济结构的支撑。无论(奇葩的)时尚设计被吐槽了多少回,都不会改变价值流动的事实;无论抽象的语词结构达到了怎样后现代的程度,总有一些和缓的梗被利用和挑选成了“年度十大热词”,总有一些文化现象再次被商品消费结构所捕捉,成为噱头和受人不断追逐的片刻。
当我们站在浦东的荒滩上,我们不会觉得这里是上海。当我们站在郊区的市镇街头,我们不会觉得这里是上海。或许有三种人会觉得自己在上海,一种正在武康路citywalk,一种正在崇明观鸟,另一种正在阅读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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