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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不同的出发点会得到不同的答案。对一级市场来说,当然是促进资金和资产的有效配置。对商业世界来说,是帮助最有潜力的创业者,加速实现他们的梦想。而对世界来说,如果套用金融历史学家塞巴斯蒂安·马拉比的表述:一种能带来社会进步的方法、思维方式和哲学,“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强大引擎”。
今天我们想讨论一级市场的两个看似无关的话题:商业航天和元宇宙。之所以将它们放在一起,是因为这两者如同一根线的两极,指向投资之于人类的意义:一个是向外的求索,一个是对内的探寻。
刘慈欣也曾表达过,人类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向外,通往星辰大海;一条对内,通往虚拟现实。他甚至毫无掩饰地批判过:“元宇宙将引导人类走向死路”。在一些人看来,这种说法或许有些过激以及遥远,但作为一位科幻作家,刘慈欣的担忧是,人类如果过于沉迷虚拟世界,而不是追求真正意义上的星辰大海,无疑是一种堕落。
在商业层面,商业航天和元宇宙也都有一些进展:比如相传SpaceX已经开启了秋季轮融资,一些中介给出的报价高达1600亿美金;看上去冷却的元宇宙在今年的融资总额其实达到了去年的5倍,罗永浩创办的细红线也刚拿到一笔不菲融资。
过去半年,「暗涌Waves」关注过许多投资和商业中的具体问题,比如家族办公室、跨境投资、S基金等等。未来我们也希望可以和读者一起探讨一些务虚但很有必要的问题,比如:投资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这个话题或许过于庞大,庞大到“正确答案”可能都不重要。那么我们的讨论,不如先从元宇宙和商业航天这样一组对比开始。
01 商业航天:期待无限,但在中国还相对早期SpaceX又在融资了吗?
尽管马斯克否认了该消息,但在过去一两月间,一份名为“SpaceX融资计划书”的文件在国内投资圈广泛流传。一家中介机构声称,SpaceX正在全球开启秋季轮融资,拟筹集近10亿美元,投后估值报价1600亿美元。正如SpaceX此前每一轮的估值增长,本轮估值较其夏季轮次的涨幅约为28%。
严格来说,无论SpaceX是否在融资,由于航天产业的敏感性,来自中国的投资人都很难参与其中。但有操刀过交易的人士向「暗涌Waves」指出,如果通过层层嵌套的方式,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投入,此前国内创投圈有不少人就以个人身份投入过。但也正因搭建交易结构的成本以及中介加价,流传在中国市场上的SpaceX估值,通常都略高于其官方数字——比如以上的1600亿美金,大约比官方的预期估值高出100亿美金上下。
今年11月,「暗涌Waves」曾旁听过一场线上路演。一位操着南洋腔普通话的主持人当被问到”秋季轮估值是否过高“时,他瞬间提高了音量:“SpaceX每一轮都被认为估值太疯狂,但马斯克已经无数次证明他吹的牛会实现!”当时大约有二百五十人同时在线,尽管很难甄别他们的身份,但从现场互动来看,他们大多拥有一定的财富和对商业行业的基础认知。
接近交易人士告诉我们,尤其是珠三角地带的老生意人,和一些企业老板们对SpaceX都非常感兴趣。有的人从特斯拉股票里赚过大钱,有的或许没有,“但他们都是马斯克的粉丝”。
可能比特斯拉更动人的是,SpaceX不仅是目前全球商业航天领域最大、最闪耀的那颗果实,更是马斯克“下一个改变世界”的公司。不出意外的话,SpaceX在三四年后会将旗下 Starlink分拆上市。而上述融资计划书中甚至更夸张地提及,“未来Starlink和Starship的存在,将使SpaceX估值提高至超2万亿美元。 ”
商业航天的确是一个令人充满遐想的领域。中国的航天事业起步于1956年,1970年4月中国首枚运载火箭长征一号搭载着“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中国成为全球第五个独立自主研制和发射人造卫星的国家。中国航天多年来一直是举国体制,直到2015年开始鼓励民营企业和资本进入,才出现蓝箭、星河动力、星际荣耀、深蓝航天、东方空间等大批火箭制造、发射公司,以及长光卫星、天仪研究院、航天动力等卫星相关公司。
一般来说,商业航天可被分为:运载火箭、人造卫星、载人航天、深空探测及空间站五个方向。在天眼查上,航天相关企业如今已多达3.7万家,2021年达到峰值——这一年新增的注册企业3800余家。
险峰长青向我们提供的一组数据显示:过去十年全球VC对商业航天的投资中,70%都投向了火箭制造与发射领域,但火箭的实际市场规模比卫星小得多。背后逻辑不难理解:火箭是航天产业最重要的基础设施和载体,没有足够数量的火箭,其他一切太空服务都是空中楼阁。
真成投资董事吴超从2015年就开始研究SpaceX崛起史,此后将中国几乎所有商业航天公司看了个遍。他告诉「暗涌Waves」,最近两年这个行业最大变化是有了更多milestone,即诸多公司的核心应用取得实质性进展。比如其中星河动力的谷神星一号今年发射成功,实现了民营火箭首次连续发射成功、首次一箭多星商业发射的突破;而深蓝航天连续三次完成火箭十米级、百米级和公里级的液体火箭回收试验,是美国以外的航天创业公司第一次成功的工程化的液体火箭回收试验,同样具有里程碑意义。
天仪研究院创始人杨峰认为,虽然现阶段差距很大,但无论从路径还是技术实力上,中国商业航天公司与SpaceX并无本质不同。从路径看,SpaceX最初也是从轻型火箭切入,到中型再到重型,然后到载人飞船、货运飞船、通信卫星、遥感卫星,技术上给中国商业航天更多时间,也有机会追上。”他坦言,中国不缺火箭,缺的是低成本火箭,但最缺的是像星链和星盾那样可以快速批量化低成本制造,同时又能提供高效服务的商业化小卫星。
比如猎鹰9号是人类太空史上第一个成功回收的火箭。过去一年,猎鹰9号创下单次发射卫星数量最高的世界纪录—143颗。据彭博社报道,这143颗卫星中,首发200公斤的卫星只需要100万美元,之后每公斤卫星需要仅需5000美元。
商业航天的快速发展还催生了新兴的应用领域,也引发了人们对商业航天更多应用场景的需求:比如以太空殡葬、太空旅游为主的应用已初步实现商业化,而火箭洲际货运、太空等应用也已进入设计研制阶段,更长期的展望,如洲际交通运输、火星移民、太空基地等应用或将成为人类航天技术未来的发展方向。
山行资本合伙人朱思行告诉「暗涌Waves」,火箭的竞争长期其实是成本的竞争,SpaceX的成功正是靠持续创新拉低太空发射的成本。一个例证是,目前在国内发射一颗百公斤小卫星的价格大概需要几千万元,但SpaceX 已把这个价格降至100万美元以内,马斯克甚至扬言要在五年内,把每公斤的发射成本降到10美元。
在心资本创始合伙人韩彦看来,SpaceX的存在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中国航天走向市场化。他提到,国营公司过去60多年主要聚焦在大卫星、大型航天工程,型号任务多、批次卫星少,主要是定制化研制模式,缺乏批量化经验,这让众多初创公司有机会参与到链条上的不同环节,“尤其对中低轨卫星空间和频段的争夺决定谁能抢占先机获得更多的轨道资源,从成本和效率看,商业化是不二路径。”
跳脱出商业层面,太空当然也是大国角力的新战场。作为战略制高点和新疆域,太空被视为关乎国家安全和发展的重要领域空间。
投资也要有“家国情怀”的一面。一位投资人告诉「暗涌Waves」,从历史上每次航天大发展看,商业航天的发展周期一般是一支基金退出周期的三倍,那就意味着投资人在这里投的不仅是财务回报,更要拼国家竞争力和民族士气,这注定了是一件无比长期的事情。
对人类来说,之所以太空世界如此迷人,因为这是物理世界的真正增量。正如马斯克在被问到为什么要探索外太空,让人类变成多行星生物之时,他回答:当有一天,太阳膨胀导致地球不再宜居,我们可以乘坐飞船飞向新的家园。如果人类能栖居于其他行星,就代表着人类已具备通过宇宙大筛选的条件之一,届时我们将成为星际公民,人类文明也将绵延不断。
但这无疑也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至少从民营航天的进展来看,2021年中国发射的52次火箭中,仅有的3次失败均来自于民营火箭公司。
“从目前航天事业的发展来看,成为星际公民确实是一条漫长的道路。”真成投资的吴超说,距离人类上次踏上另一个星球已经过了53年,但如果把航天做为一门商业,只要能实现火箭的稳定成功发射,就有机会开始商业化产生收入,如果能实现火箭的可回收复用,就有很大概率能盈利。
02 元宇宙:没有vintage year,只能静候最大的选手然而,坚信人类未来将在火星上生活的马斯克,却对另一种未来的可能性——元宇宙,大加抨击。
2021年底,马斯克在接受巴比伦蜜蜂网采访时,表示“元宇宙”不过是个营销词汇,人类不可能遁入其中。用以佐证这个观点的“论据”是:“没有人想把屏幕整天绑在脸上。”
马斯克指的是VR/AR设备。在这个时间节点,作为大众认知中元宇宙的接入口,VR距离它的诞生却已过去整整6年。
这个时间节点也是所谓“元宇宙元年”的尾声。在这一年,Roblex上市,成为元宇宙第一股;扎克伯格则高调将“Facebook”改名为“Meta”,随即微软、英伟达、腾讯等国内外大厂也纷纷宣布进军元宇宙。一个简单的数据就能看出这一年元宇宙赛道的浮华:2021年,中国元宇宙融资总额为40.6亿,是此前十年融资额总和的2.5倍。
浮华背后或许是一种恐惧。百度副总裁马杰认为元宇宙将成为平行于现实世界的人类第二空间,而游戏风投合伙人Mattew Ball则预言元宇宙是移动互联网的延续,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甘于冒险错过“下一个移动互联网”。
事实上,“元宇宙”仿佛一个框,包含了无数概念。在经纬创投投资董事王冰醒看来,元宇宙的投资版图分为四层:最上层是消费者可以体感的应用层,包括游戏、娱乐应用、虚拟活动、虚拟人应用,智慧城市系统等;中间层是系统层,以3D/AI内容生产和引擎为主,再下一层是AR/VR硬件设备及其上游核心零部件,包括芯片、光学、图像、算法及其模组。而最底层的,是最基础的计算机图形学、计算机视觉、NLP、云计算等相关技术。
这张一级市场资金流向图的尽头,正是人们勾勒出的对元宇宙的终极想象:一个全3D化、虚实结合,且不仅仅只有泛娱乐的宇宙。
接受「暗涌Waves」采访的每一位投资人,都会不约而同提到一部电影:《失控玩家》。其中男主人公只要戴上一副轻巧的眼镜,面前的台阶上就会浮现出医药包、金钱与武器。心识宇宙创始人陶芳波向「暗涌Waves」解释,大家提到的“元宇宙”概念,多数时候是指一个纯粹的虚拟世界,而在他的设想中,未来的元宇宙有很大一部分仍然和现实的物理世界融合,同时,会有许多独立的数字生命与人类共存。
这和VR初火的2015年已大不同。王冰醒曾在16、17年密集关注VR的项目,“那两年行业刚刚兴起,bubble很多,因为没有软硬件上下游完整生态的支持,随后行业又迅速下去,行业最难时是18、19年,几乎再难见到新公司,行业内的公司普遍靠To B的项目维持收入和持续技术投入,行业上下游一边前进一边等待To C的拐点。”
不同的还有创始人的变化。银杏谷资本的邓潇潇告诉我们:此前创始人背景多集中于消费、社交、传媒等软科技领域,而今年包括航空航天、汽车3C等偏硬科技领域专业人士都加入元宇宙赛道,比如在前不久,就有一个做军工领域增强现实的项目找到了银杏谷。
创业公司发展也变得更多元:阶段从早期后移,项目也从单纯的idea到有具体的用户及产品支撑。但客观而言,相比商业航天,元宇宙仍旧是一个准入门槛更低、泡沫更多、也更加鱼龙混杂的赛道。正如银杏谷另一位投资经理钟伟成所言:今年年初的时候,在BP上加上“元宇宙”这个词来画饼、忽悠骗钱的人太多,导致一些真正有价值的元宇宙项目被淹没在良莠不齐的市场中。
但作为美元基金近来余下不多可投的领域,元宇宙依旧在今年的融资市场上十分火热:2022年仅三个季度,国内元宇宙投融资总额就达到了228.4亿元人民币,是去年的5倍还多。其中最引人关注的项目可能是罗永浩的AR创业公司细红线,一个月前刚刚宣布完成5000万美元天使轮融资,公司目标在于打造智能手机之后的下一代个人计算设备平台。这又是一种佐证,即此前做手机硬件的创始人又做起了更有未来场景的AR硬件。
但伴随着标志性的Meta大裁员,王冰醒分析,如今的市场背景下,投资人情绪中理性的部分占绝对主导,并不会像赛道刚兴起时有一定的盲目乐观。这可能是由于更多投资人开始冷静下来思索自己的投资周期,以及元宇宙这个绝对早期的赛道究竟能不能带来财务回报。
和商业航天最大的不同在于,元宇宙至今没有迎来它的马斯克与SpaceX。在「暗涌Waves」接触到的投资人中,大家不约而同将其发展阶段类比为互联网向移动互联网转型时的节点。对投资人而言,挤进这个赛道就是目的本身,因为无法得知“vintage year”何时到来,所以要保持渐进式的关注,等待最大选手的出现。
03 现实的、遥远的如果按照刘慈欣的警告:“如果人类在走向太空文明之前就实现了高度逼真的VR世界,这将是一场灾难。”那么商业航天和元宇宙无疑是对立的。如果我们将眼光拉得更长,刘慈欣的担忧或许可以被理解。
在采访中,投资人与创业者在将元宇宙类比为《失控玩家》后,往往要加上一句:“而不是《头号玩家》那样的”。相比偏向AR应用、虚实结合的《失控玩家》,后者描绘的世界无疑更加恐怖——在那里,人们的居所是废土朋克式的塔楼,而事实上他们也不需要更大的居住空间,因为人人都有一副VR眼镜,只要戴上就可以沉浸在巨型虚拟游戏“绿洲”中,且或许根本不必醒来。
投资人们没有说出的话暗合了人们对于“现实被废弃”的恐惧。其实关于“残酷的真实生活与美好的幻象,人类究竟该选择什么”,早在《黑客帝国》就有讨论,大多数人并不愿意成为“缸中之脑”。
在「暗涌Waves」接触的投资人中,大多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显得不知所措,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这个问题实在过于遥远,“太终极设想”、“太宏大”。这倒也合理,毕竟对多数投资人和GP而言,首要考虑的问题是在有限的存续期内,项目能否顺利退出。投资人告诉我们,LP把钱交给他们管理,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二三十年后的愿景与未来,投资的是5-10年内能实现的东西。对元宇宙的畅想是一回事,去投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不过,对未来的恐惧与希望是我们每个人都曾思考过的问题。
某种程度上,元宇宙和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任何一次精神愉悦方式,都没有本质区别。相较于鸦片、游戏,元宇宙只是通过更先进的技术迭代了体验感罢了。或许只有新鸦片的出现才会替代旧鸦片,创办了元宇宙产品“希壤”的马杰也指出:以在web1、2的经验来看,社交与游戏的确将是元宇宙时代中最赚钱的部分,所以也是更多公司重点布局的领域。
但虚拟产品并不只有“鸦片”一种用途。比如心识宇宙致力于让更多人生成能够陪伴自己并提供服务的个性化数字生命,提效的同时,也纾解现代人的孤独感。在接受「暗涌Waves」采访时,这家公司的创始人陶芳波强调,未来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二元选项,我们在积极拥抱探索外太空的可能性时,XR等技术也会为这种探索提供支持。
一个佐证是,今年5月,NASA发起MarsXR挑战赛,致力于在虚拟环境中模拟人类探索火星初期可能遇到的场景,使科研人员、宇航员能够提前为登陆火星做准备。但这种结合似乎都停留在“假设”阶段,华大基因CEO尹烨质疑元宇宙的一个根据就是:只有物理世界才存在“真随机”,而目前元宇宙的算法只能做到“伪随机”,那么这就会成为在其中进行科研探索时的阻碍。
在商业层面上,元宇宙仍是一个早期赛道,因此与商业航天的结合还处于设想阶段,目前限制元宇宙发展的主要在技术端,且没有一个像“绿洲”一样的killer app出现,能打破元宇宙复杂版图中各层的壁垒。
但如果我们考虑投资的终极意义,元宇宙与商业航天早已出现分野。银杏谷资本在同时关注这两个赛道,行业分享就有“向内走元宇宙,向外走商业航天”这样的主题。但这二者之间的区别不仅在于空间的不同,消费人群更是天差地别。
一个客观事实是,投资始终只能服务人类的其中一部分,投资的分层对应着用户的分层。流向消费医疗的钱研发出120万一次的抗癌针,流向play to earn模式游戏的钱,使得人们能在“敲砖块”中赚一份糊口的钱,而流向商业航天的钱可以让一部分人去火星做基建工作,也能支持一部分人的太空旅行。
《华尔街日报》曾将风险投资称为“人类最后的希望”,投资有时可以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强大引擎:如果马斯克的SpaceX没有以年内20亿美元的恐怖速度融资,那么载有人类移民火星梦想的Starship或许永远无法实现。
但我们有时也会担忧一个被资金塑造的未来以及它的不可控。毕竟,享受元宇宙中快乐的与飞向外太空的可能是两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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