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志愿者亲述：这条重逢路，她走了13年

“寻了一份收银的工作,日子简单而平常。”肖某说,她要把这13年来对母亲缺失的陪伴弥补回来。2022年3月7日,在“四川戒毒”直播间,肖某感谢母亲不抛弃、不放弃,让她在走出戒毒所后,不再迷惘,有勇气以志愿者的身份,向网友分享自己从吸毒到戒毒,再到回归家庭的故事,劝诫所有人引以为戒,切勿沾染毒品。

亲情帮教,萌生“寻亲”希望

时针拨回到一年前。2021年6月22日,四川省成都第二强制隔离戒毒所(以下简称“省成都二戒所”)操场上,正在举行一次特殊的“6.26”亲情帮教活动,现场采取远程直播的方式,让部分戒毒人员和亲人实现“云会见”。当镜头转向在分会场等待已久的戒毒人员亲属团时,主会场的一张张面孔死死盯住大屏幕,期许着接下来发言的是自己的家人,肖某也一样。

离家出走的这13年,对于才27岁的肖某来说,仿佛一场漫长的雨,足以冲淡记忆中回家的路,尽管明白视频那头不可能有自己的至亲,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屏幕。

“女儿,我等到你回来,犯了错不要紧,改正了就好,妈妈永远爱你。”偌大的广场上,话语挤压着肖某的泪腺,内心深处,她多么希望说这句话的是自己的母亲。伴随着眼泪涌出的,还有一个个问题,毕竟当初离家出走的是自己,现在想要重新和家人建立联系的也是自己,加上戒毒人员的敏感身份,这一切都让肖某感到踌躇。

“警官,你们能帮我找妈妈吗?”活动结束后,肖某找到民警,第一次主动谈起了自己的亲人,并提出想要和失联多年的母亲重新见面。“看到她们的家人,我就想如果妈妈也来了,那该有多好啊!”

看到肖某涨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睛,民警惊喜万分,在一年多的戒治中,肖某从未联系过家人。每次民警试图和她聊起家人的话题,她都态度坚决:“我没有家,不想回家!”

帮她找到妈妈,无疑能点燃她对新生的希望,解除强制隔离后,有亲情的关怀,也能避免她重新走上吸毒的老路。民警一边安抚肖某,一边着手寻亲事宜。

关爱缺失,堕入毒品“深渊”

在肖某声泪俱下的讲述中,民警第一次走进她的内心。10岁前,由于父母离婚,母亲常年在外打工,肖某跟随姥姥和姥爷一同生活,对于母亲的印象,仅仅是一张逐渐模糊的面孔。肖某不断产生“母亲是否爱自己”的疑问,长此以往,形成了极为脆弱敏感的性格。尽管母亲很快就回归家庭,将她接回身边一起生活,但并未改善这种情况。肖某说,她当时误认为自己是一个毫无尊严的布娃娃——母亲想把自己摆弄到姥姥家,就摆弄到姥姥家,想把自己接到身边,就接到身边。

与母亲的隔阂如同隐秘的伤口,待到两人发觉之时,已经变得难以愈合。14岁那年,热爱跳舞的肖某到成都学习舞蹈,本以为摆脱了母亲的“专制”,却不慎卷入和高年级同学的纠纷,拳头和刺骨的冷水让她害怕又委屈。然而,肖某自始至终却未和母亲提起过一个字。后来,因为肖某太晚回校,校方叫来了她的母亲,两人爆发了激烈争吵。误解和愤怒之下,“离家出走,一去不返”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在肖某脑海中挥之不去。第二天,揣着生活费和零用钱,肖某叫上自己在社会上结识的一个“姐妹”,一同坐上了开往海南的火车,理由仅仅是“想看海”。在海南,肖某靠跳舞和陪客人喝酒为生。期间,她结识了一个男人,生下一个女儿,又看着可爱的女儿被男人带走,从此再无音讯。四年后,肖某又辗转来到湖南,因为“那里有很多矿老板”。安顿下来后,依旧是重操旧业,继续跳舞。

每当夜幕降临,城市灯火辉煌,家家欢声笑语,但却是肖某最难捱的时候。不堪回首的经历时刻刺痛着麻木的神经,她一直以为比别人强,如今却如履薄冰,积蓄快要花完,有上顿没下顿,生活极为窘迫。在肖某迫切地想要宣泄心中的郁闷、失落和无助之时,毒品找上了她,从此堕入毒魔的“深渊”。2019年,肖某因吸毒被公安机关从湖南带回了成都,并在省成都二戒所开始了戒治生活。

线索零碎,坎坷调查终现曙光

由于时间久远,肖某只能依稀记得母亲的姓名年龄和模糊的家庭地址。捏着支离破碎的线索,民警展开了坎坷的寻亲调查:查阅当地学校的集体户口,没有肖某家人的信息;依照地址查询常住地,行政区划管辖早已变更;好不容易找到肖某老家,却被告知其家人早已搬迁……

与此同时,肖某也觉察到寻亲工作似乎碰上了瓶颈,往日的问题又盘旋在心头。“母亲真的寻找过自己吗?”“母亲会接受自己戒毒人员的身份吗?”好在这次,她身边多了民警的陪伴,内心的苦闷有了倾诉的对象。

“和警官谈心,让我不再感到孤独,想到戒毒所的警官们从未放弃过帮助我,担心、焦虑这些情绪便逐渐平息下去。我对这里的感觉,也从一开始的害怕转为了温馨与希望。”肖某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多方打听,通过肖某以前居住的社区,民警找到了肖某母亲工作过的工厂,并以此为线索,终于打听到一个和描述条件相符的孙某,经过民警核实身份后,确认了孙某就是肖某苦苦寻找的母亲。

孙某告诉民警,自从女儿离家出走以后,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登报、上寻亲栏目……即便是一次次的失望,她也相信,总有一天能重新和女儿团聚。临近搬家时,她还忧心不止,害怕女儿找不到回家的路。

“13年了,我总算找到了孩子,真的太感谢你们了!”临行时,孙某向民警提出能不能到戒毒所亲眼看看离家多年的女儿。但由于疫情影响,戒毒所不能进行面对面的探访,面对爱子心切的母亲,民警也只能稍作安抚,提议通过录制视频代替探访。

母女重逢,温情治愈心灵创伤

“怕找不到,又怕找到!”得知找到母亲后的肖某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听民警说录制了视频,迟迟不敢观看,握着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也始终没有拨出。民警看出了肖某的忐忑,鼓励她:“没有一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子女……”“喂,是猪儿吗……”终于,肖某颤抖着拨出电话,一阵忙音后,话筒另外一头传来稍显沙哑的声音。肖某心里一颤,脑子里不停浮现视频中母亲苍老陌生的面容。如果不是母亲手上戴着姥姥的戒指,自己断难将记忆中母亲的形象与这个人联系在一起。此时,距离上次有人叫自己的小名,已过去了不知道有多久。

短暂哽咽过后,多年积蓄的情感冲破了肖某内心筑起的“高墙”,肖某不停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直到此刻,她才卸下心里的包袱,对曾经做出伤害母亲的行为感到愧疚和自责,悲从心来,嚎啕大哭。她已经明白,当年一时的冲动和任性,给最爱自己的人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寻亲成功后,肖某也有了重生的希望,更加积极配合戒毒场所开展教育戒治,顺利通过评估,重新回归社会,与母亲重聚。

“如果我没有离家出走,没有吸毒,这个家不会是这样,我的人生也不会是这样。”“如果没有民警的帮助和鼓励,我找不回母亲,也无法弥补这段缺失的亲情。”在直播间,肖某紧紧抱着母亲,深情地说道。此时的她有了想去照顾的人,有了承担家庭重担的勇气,犹如一只涅槃的凤凰,饱含泪花的眼里闪烁着光。(川戒予)